厨力放出bot

今天是烛压切的结婚纪念日

【烛压切/叔侄亲情/烛贞亲情】无言花(二)

#不知道为什么按照治愈的方向写写到最后却撒了一大波玻璃渣…………

#有身世捏造。

#号叔上线!

 

(二)

 

“为什么要把他托付给其他人家收养呢?”

 

光忠如此问出了口,心里却早已猜到长谷部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比起我这样不称职的监护人,他需要的是一个完整家庭的关爱。”

 

意料之中,光忠点了点头,沉默许久后他缓缓开口,“我不能对您的决定做出什么质疑,但小俱利可不这样认为呢,他是个勇敢的孩子。”光忠说到这里忽然弯起嘴角,他想起那孩子明明害怕却故作镇定的模样,决心替那位深夜前来发表拒绝声明的可爱小家伙挣扎一下,“临睡前他可是向我宣称绝对不会离开您的。”

 

长谷部听闻笑了一下,眼底渗出温暖的光芒,但很快淹没在倦意和忧虑中了。

 

二十多岁正是年轻人奋斗打拼的黄金时期,这个时候身边带着一个小孩子,无论仕途还是人际关系的经营都会受到影响,为此把他送去别的人家也无可厚非,但光忠觉得会为侄子特意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提升厨艺的人,是不会单纯为了自己的前途作下这种决定的。

 

“有时大人们自作主张的选择并不是孩子想要的,您要知道,拥抱和睡前故事、可口的饭菜和细心的陪伴,如果不是来自真心喜欢和信任的长辈,那它们和陌生人强塞进的亲近也没什么不同。”光忠歪了歪头,“这算是小俱利讨厌的事情之一。”

 

长谷部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眼睛似乎越过漫长的时间落进一个不为人知的记忆角落,被尘封的情绪染上了复杂的色彩,“总有一天他会习惯新家庭的生活。”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像我一样。”

 

光忠还在思考长谷部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耳边吱呀一声,他扭过头,看见大俱利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卧室门前,他似乎正在寻找卫生间的位置,那双被睡意搅得迷迷糊糊的眼睛在看到沙发上人影的一刻变得清澈闪亮起来,他下意识地向这边小跑几步,忽然被腿上过长的睡裤绊着打了个趔趄,长谷部立刻起身想要扶住他,碰到他的身体前,大俱利稳住身子又连忙向后退了几步,他低头攥着衣角不敢看向长谷部,嘴里的话语和肩头一样轻轻颤抖着,“……对不起。”

 

长谷部也愣着站在那里,不知该留在原地还是更进一步,最后他蹲下身,叔侄两人间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你知道我和日本号大叔找了多久吗?出门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以后不会了。”大俱利嗫嚅着,抬起眼眸从垂下的刘海间悄悄打量长谷部的表情。长谷部的眉间微有愠色,语气听来也甚是严肃,光忠从他自己的角度看去,大俱利咬着嘴唇,眼里已经隐隐泛起泪光。

 

“好了,毕竟还是小孩子。”光忠走过去打着圆场,他想伸手揉一揉大俱利的小脑袋,对方却抢先一步躲开他,然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扑进了长谷部怀里。

 

他把头埋在长谷部胸口,长谷部的手停顿了一会,还是环上了他的肩,轻轻地拍了拍。

 

“我们回家好不好?”

 

长谷部抱着大俱利站了起来,大俱利勾着他的脖子,声音从他的肩头闷闷传来。光忠眯起眼看着窗外依旧夜雨滂沱,诚恳地建议着,“我想还是等明早比较好。”

 

大俱利却很执拗,他抓着长谷部背后的衬衫,把头埋在他的肩窝狠狠地蹭了蹭,“……我不想留在这。”

 

光忠猜想大俱利是怕长谷部趁他睡着将他悄悄丢在这里,他叹了口气,惋惜自己的好意也被大俱利划分在陌生人强塞的亲近里了,他只好回屋取了件大衣,又找出小贞一件厚衣服和一把更大的伞,一起交给了长谷部。

 

“多谢您,改天我会亲自登门奉还。”

 

光忠笑着说客气了,随后靠在门边看长谷部为从洗手间出来的大俱利穿上外套。临走前长谷部嘱咐大俱利向光忠好好地道歉和道谢,大俱利显然已经被睡魔的低语诱惑着上交了清醒的意识,他的头一点一点,含糊地说了声什么,幸好长谷部及时捞起他,才没让他在鞠躬的时候栽到光忠腿上,出门前,光忠叫住了长谷部。

 

“长谷部先生,我只是好奇……你和小俱利之间不喜欢坦率的交流吗?”光忠压低了声音,大俱利已经靠在长谷部的肩头沉沉睡去了。

 

长谷部回以一个有些疑惑的眼神。

 

“如果你们能耐心就收养这个问题好好交流彼此的看法,他也不会瞒着你偷偷跑去收养对象家表示拒绝的立场了。”

 

长谷部沉默下来,他看了看在肩头发出均匀呼吸声的大俱利,又把他的连衣帽向下扯了扯,完整地藏住了他的额头,“他平时不爱说话,我也没有太多精力去揣测他到底在想什么。”

 

“那么表达爱意的话呢,平时你们也不会说吗?”

 

“行动可以表达的话,我想没必要再特意强调。”

 

光忠无奈地笑了笑,虽然他与叔侄两人不算相熟,但从短暂的相处里,也能猜到大俱利这种不爱说话的性格多少也是从长谷部沉闷严肃的气质里继承来的,“长谷部先生,如果你用沉默种下一粒种子,就不能期盼它会开出一朵活泼的花。”

 

“这话听来很有道理,”长谷部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再睁开时,他的藤紫眼眸变得更加深沉了,“但比起活泼的花,我更希望他能长成一棵树,请您留步。”

 

光忠目送叔侄两人消失在楼梯尽头,脑海里忽然蹦出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诗句,“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吗?”他紧了紧被冷风灌透的睡衣,转身回到房内。

 

路过小贞卧室时,他又停了下来,他蹑手蹑脚走进去,在远离小贞的另一侧床边坐了下来,以免让身上的寒气沾染到他。小贞似乎在梦里还回味着晚饭时的点心,偶尔满足地砸砸嘴,光忠靠在床头笑着看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罩。

 

“并不都是他们依靠我们,也许是我们在依赖他们啊……”

 

两年前眼睛出了意外后,光忠逃离了身边人或真心或假意的关切与问候,来到了这个新城市,旁人或同情或打量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成为了货架上摆放的残次品,求职也屡屡碰壁,他所规划的美好未来一夜之间沉入海底。最消沉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一整天只是沉默地看着天花板,而阻止他在阴暗的房间里长出蘑菇的则是邻居家那个热情的小孩子,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他睁大眼睛发出”好帅气”的真诚赞叹,随后便会时不时敲响自家家门,用几块糖果作为交换然后心安理得的霸占自家电视,国小一年级本该是怕生的年纪,小贞却毫不羞涩,大大方方地跟光忠讲着学校里的趣事。

 

“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看呢?”光忠挠头看着那个活泼的身影在电视前学着动画片里主人公帅气的姿势,虽然并不讨厌家中突然多出的身影和声音,他还是十分好奇。

 

“一个人看多无聊啊,小光快看——他要放大招了!”

 

光忠苦笑着附和他一起说出主人公略显羞耻的攻击招式名称,小孩子旺盛的精力和开朗的性格多少让他沉寂的心苏醒过来。恢复和周围人的交流后,他知道了自己的隔壁只有一位女主人,他们偶尔会相遇,那个女人年纪轻轻却总是一副病怏怏的倦容,偶尔展露的微笑里也看不到丝毫真心的喜悦,她一般早出晚归,有时还会彻夜不归,那时小贞便会抱着枕头敲响他家的门,然后钻到被子里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述眼罩下封印的那个神秘而禁忌的魔法故事。

 

“小贞的母亲总是很忙碌呢。”光忠递给他一盘新鲜出炉的蜂蜜蛋糕,笑眯眯地看着他坐在桌边狼吞虎咽,尝试用从网上学来的各式新菜谱满足这位时不时光临的小顾客是光忠这段时间最大的乐趣。

 

小贞听闻却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她总是不笑,也不爱理我。”他放下手中的蛋糕认真地看向光忠,“我想让她开心起来,小光,你有方法帮我吗?教我做点心吧!”

 

“那好,我们来学习制作帅气的点心吧。”光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从附近居民的闲言碎语中,他得知小贞的母亲本是一个大学生,却做了一个富豪的婚外情人,那个无情的男人在小贞降生后忽然翻脸,抛弃了他们母子。学业中断,又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巨大的生活压力和看不到未来的绝望折磨着这个可怜女人,光忠还没来得及找出帮助小贞的方法,她的母亲就在某一天晚上将小贞暂时拜托给自己照看后,再也没有回来。

 

在光忠家里暂住了半个月后,小贞也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光忠默默看着那个站在窗前垂着肩膀的小小人影,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解释他已经被母亲抛弃了的事实。

 

“我总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小贞的声音初听起来很是平静,但光忠马上捕捉到了他话尾的颤音,“鹤丸老师说,有些话藏着不说,是为了要给对方一个惊喜,所以我一直在等。”

 

他的肩头开始颤抖起来,光忠知道他始终没有等来想听的话语,他走上前,小贞却背过身,可依旧遮掩不住擦眼睛的动作和哽咽的声音。

 

“我每天都很认真的告诉她……我很爱她……”光忠试图转过小贞的身子,但他挣扎着不让光忠看到他哭泣的狼狈样子,光忠只好从背后把他圈进怀里,手掌包裹住他紧握的小拳头。

 

“所以我一直都是被讨厌的吧……不然她为什么从来不肯说我爱你……”

 

小贞的眼泪一颗颗打在光忠手背上,他终于从抽泣转为声嘶力竭的大哭,光忠也顾不得自己的衬衫被他的鼻涕眼泪抹的一团糟,他抱紧他,在他耳边轻声安慰,“可是我很喜欢小贞哦,男孩子这样哭起来太不帅气了,至于你的母亲……”光忠咬了咬牙,他并不想再编出什么善意的谎言来骗取眼前孩子无望的等待了,他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用衣袖擦干他的眼泪,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你的母亲临走之前把你托付给了我,今后就和我一起生活好吗?”

 

光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小贞那一刻眼里显露出的神情。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叶浮船,在人情之海中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只能随着命运的海浪随波逐流,但那个孩子眼中透露出的信赖感却为他钉下了船锚,他让他寻到一处港口,即使在暴风雨中也有一个坚持返航的理由——有人在依赖着他。


光忠有着美好的童年,他有爱他的父母和其他许多兄弟,但这一刻,眼前的孩子是如此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竟比过去那些年父母和兄弟投来的目光还要让他感到温暖和安心。

 

光忠收养了小贞,他振作精神重新找到了工作,为了负担多出来的一份开销,又在周末接了一份兼职。他从不吝啬对小贞表达爱意,他在母亲那里没有等到的话语,光忠以兄弟或是父亲的身份统统弥补了回来。即便产生分歧,光忠也会如同与成年人谈判一般将问题摆上台面与小贞坦诚相待,他始终觉得小孩子需要与他交付的信赖价值同等的回应,这是对他们独立人格的尊重,也是他们开花结果所必须的养分。

 

光忠看着身边熟睡的小贞,又想起长谷部身边那个倔强的小男孩,自言自语的轻轻感慨着,“就算是一棵从不依靠的树,也需要一片广袤的土地供它扎根啊。”

 

-

 

回到家里,长谷部脱下大俱利的外衣,把他轻轻放到床上,又为他掖好被角,这才脱下自己后背已被淋得透湿的衣服——一路都在熟睡中的大俱利自然不知道监护人的后背为他挡下了多少怒吼的风雨。长谷部草草冲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后刚想把脱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些面料讲究的衣服并不属于自己,他细心地叠好收在一边,擦着头发走回了大俱利的卧室。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静静的看他,大俱利的胸脯平缓地起伏着,眉头却纠在一起,他像梦见了什么,不安地翻了个身,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

 

“叔叔……”长谷部听见大俱利如此呓语时,忽的紧张地站起身,他的动作牵带椅子移动发出声响,他连忙上前确认有没有吵醒他,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默默松了口气。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将他从复杂的情绪里唤了出来。

 

长谷部拉开门,一个高个子壮实男人站在门后挑起眉,冲他摇了摇手里的酒瓶。

 

“来喝一杯吧。”

 

长谷部与日本号称的上旧识,他们因长谷部养父母的关系相识,连现在居住的公寓也是日本号推荐的。长谷部走到大俱利的房间前带紧了门,又打开客厅的灯,从厨房取来两个玻璃杯。

 

他也算折腾了日本号一夜没睡,本着歉疚心理,长谷部好好收起了平日里对日本号饮酒风气的冷嘲热讽,主动为他斟了一满杯,“不管怎样,今天多谢了。”

 

日本号咽下这杯酒的时候,眼睛还透过玻璃杯打量着长谷部,他已经恢复了平常那副淡漠的模样。长谷部平日并不会显露多么丰富的情绪,因此晚上在被疯狂的敲门声吵醒看见长谷部脸上难得一见的慌张时,他还以为自己酒喝太多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当时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半个小时前他刚刚确认大俱利伽罗已经乖乖躺进被窝,结果马上就跟在长谷部身后对着空荡荡的床铺瞪大了眼睛。他放下酒杯,笑着揶揄道,“不愧是你的侄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功夫练得一样炉火纯青。”

 

“这句夸奖我替他收下了。”

 

“啧,这种时候倒是很有监护人的样子。”日本号挠了挠头发,靠在椅背上,“所以呢,这次意外改变你的想法了吗?”

 

长谷部摇着手里的酒杯,撇开头看向窗外,“过几天我会继续找下去。”

 

“你的侄子要是知道你所谓的出差办公其实是为他考察新的落脚家庭,不知道会多伤心。”

 

“只是来说风凉话的话,就没必要在这浪费您宝贵的睡眠时间了,公务员大人。”

 

日本号笑了笑,他的手指敲着杯沿,“真有意思,当初他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劝你送走他,是你坚持把他留在身边的,现在过家家的游戏玩腻了,终于决定把这个小小拖油瓶——”

 

长谷部突然上前拽住了日本号的领子,眼中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面前的人割开一道口子,他一字一顿地警告,“注意你的措辞。”

 

日本号双手举在胸前,“别激动,我收回这句话。”

 

长谷部这才放开他坐回椅子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日本号看向他晦暗不明的眼睛,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严肃开口道,“但我要提醒你,不是所有的养父母都像黑田夫妇一样的。”

 

长谷部怔了一怔,闭上了眼睛。

 

作为一个自5岁起就被人贩子害得远离家庭和亲人的孩子来说,长谷部的童年绝对算不上幸福,连正常也算不得。头一年他被卖进一个犯罪组织被迫乞讨和盗窃,后来被一名刑警所救,那个警察将他带在身边5年,再之后,那对善良的夫妇给了他成年前最为安逸幸福的一段时光,也为他找回了长谷部这个姓氏。年代久远资料也少,寻找亲人的过程漫长而艰难,长谷部自己对于原生家庭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他并不抱希望,但那对夫妇始终没有放弃,终于在两年前找到了他的亲人。

 

他的父母很早因为意外离世了,他还有一个兄长,前几年已经成家了,在长谷部计划着与兄长和大嫂见面时,却被一通电话直接叫去了医院。

 

迎接他的不是亲人重逢的感人画面,而是因车祸丧生的两具冰冷尸体,和躺在病床上年幼的侄子。

 

长谷部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像一部跌宕起伏的电影,但编剧却忘记赋予他越挫越勇的乐观主义精神,命运的捉弄前,他连悲伤也做不到了。他像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的机器人,冷漠而坚硬地催眠自己眼前的亲人不过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机械地办理着各种手续,张罗着为他们举行了葬礼,交接完遗产,接下了大俱利伽罗监护人身份后,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那个与他一样遭受人生重大打击的年幼侄儿。

 

他站在病房外向里看去,大俱利伽罗只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并不哭闹,也不恐慌,长谷部怀疑起他这样的年龄也许还不知道死亡到底代表着什么,但当长谷部走向病床时,那双过分沉默的金色眼瞳终于被激起小小的水花,探照灯一般紧紧追着他的身影。

 

长谷部看到他绷紧的唇角和抓着被子颤抖的手指,便知道他此刻躺在床上,却背靠悬崖。

 

这种沉默的外表是强势的伪装,就像他当年盯着那个将他救出贼窝的刑警一样。那个男人叼着一支烟,利落地解决了他身边两个人模狗样的看守者,“他们叫你压切是吧?这名字倒是有趣。”他掐灭了烟,蹲下身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长谷部直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心里却已经倒退着走到悬崖边上,他知道眼前的男人如果不带他离开,他的人生就会从悬崖上跌入无望的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他不敢乞求也不敢动作,只能静静听着命运敲响审判的钟声。

 

也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不能丢下大俱利伽罗,他像那个刑警一样冲年幼的孩子伸出了手,将他从令人绝望的悬崖边拉回,然后抱在怀里轻声抚慰,“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长谷部那时抱着那个男人宽厚的肩膀,觉得即使是自己最讨厌的代号,从他嘴里念出也变得亲切起来,那个男人粗犷嗓音演绎的承诺还清晰地响在耳边,可记忆里的声音一转身,又滑向另一个他不愿想起却时时在眼前闪现的画面。

 

“压切,从今以后你就住在黑田先生家里。”

 

“信长大人……我不明白,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问这么多做什么。”

 

“您说过,不会丢下我。”

 

长谷部的眼前忽然又闪现无数凌乱的碎片,那是黑田家平静的幸福生活,但更多的是在那之前五年里糟糕却无比深刻的记忆,他在狭小的公寓里等着那个满身臭汗的男人回来,有时还附带着血腥味,他会用力揉乱自己的头发,又捉弄似地冲自己喷吐烟雾,最后才会从兜里掏出一瓶金平糖随意地抛过来。

 

那个男人试图帮自己找回原来的家庭,但失败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把自己送进福利院,反而一直带在身边抚养,他送自己上学念书,却从不出席家长会,他的厨艺只限于泡面,也从不会像其他父母一样送上温暖的亲吻和拥抱,比起收养的小孩子,长谷部觉得自己更像他放养的一只宠物。

 

但他不敢要求更多了,即便没有睡前故事和周末的野餐,那依然是他的父亲,是他的老师,是将他从地狱里拯救出的神,就像虔诚的信徒不会背叛信仰,他发誓也要永远站在他的身边。


但是……

 

既然最后又把我送走,当初为什么还留我在你的身边。

 

“记住,我不是你的任何人。”

 

这是那个男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长谷部被这句不带丝毫温度的话语又一次驱离了回忆,他想自己是恨那个男人的,不然也不会在成年许久后再也没去找他。他勉力睁开眼,眼皮仿佛坠着铅块一样沉重,窗外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深吸一口气,呼吸也像从火炉旁的风箱穿过,火烧火燎地熏蒸着喉咙,忽然额上一凉,还有一股细小的水流顺着额角流进了脖子里,他看见大俱利伽罗跪在床上,正把一块凉水浸过的毛巾覆在他的头上。

 

“俱利……现在是什么时……”

 

长谷部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还没待说出后面的话,一连串咳嗽堵住了他的嘴,他向一侧躬起身,一手推开试图靠近自己的大俱利。这场风寒来的突然,小孩子的免疫力不比大人更高。

 

“都是因为我。”

 

长谷部听见他越来越小的声音,最后淹没在自责的沉默中。

 

长谷部勉强喘匀了气,他压下回头看的欲望,在心里悄悄反驳道,“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

 

他本该知道以自己的生活技能不足以给这样年幼的小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但像是要弥补最终被抛下的自己,又或是要幼稚地证明他会比那个男人做的更好,他无视身边朋友的劝说,执意要亲自抚养这个侄子。那时他刚刚找到一份优秀的工作,除了忙碌之外没有更大的缺点了。他总会掐着表牺牲自己的晚饭时间去幼稚园接大俱利回家,并在自己完成工作前拜托日本号照看他一阵。

 

然后不出意料的,每一次深夜敲响日本号家的门后,那个在门边打着瞌睡的小家伙都会一跃而起,飞奔着扑进自己的怀抱。

 

日本号在他身后为难地抓着头发,“哄过了,还是不肯睡。”

 

长谷部抱起他无奈地笑了笑,怀里的人似乎一沾上他的肩膀就进入了梦乡。大俱利伽罗从不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黏着他出去玩耍,也不会索要零食和玩具。长谷部周末在家加班工作时,他也只会安静地趴在他的腿边看画本,在长谷部看向他时,又极快的把盯着长谷部的那双眼睛移回书本上。


长谷部觉得大俱利的模样越来越像当年的自己,总是小心翼翼地等待和期盼,却不敢要求更多,他偶尔也会检讨自己不算一个称职的监护人,但到最后总会被一种病态的洋洋自得取代,他自认为要比那个男人更加尽职尽责,至少不会给他温暖,又毫不留情的把它收回。

 

日子本该这样继续下去,长谷部甚至开始决心修炼自己的厨艺,不让自己偶尔为大俱利准备的便当看起来那么难以下咽。他在某一周末的晚饭时间从报纸上看到厨艺班的广告,便拿起电话进行了预约,然后他又翻过一页,报纸角落上的一条新闻让他手里的筷子掉到了盘子里,心也跟着摔的粉碎。

 

……刑警……睡梦中葬身火海……罪犯的报复……

 

长谷部眼中只能看到这些破碎的词语,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确认一次那个熟悉的名字。

 

那一天大俱利看到坐在饭桌对面的监护人忽的弓起身子捂住嘴,哽咽的声音从他的指间泄露出来,他慌张地不知所措,犹豫着走上前,想用小手帮他擦去那些眼泪,但发现那些汹涌而出的泪水怎样也擦不干后,他小嘴一瘪,也小声地抽泣起来。长谷部怔怔看向地面,突然醒悟到他这些年的愤懑不平全部源于自己无聊的臆测,那个男人在拽着他一起踏进被烈火吞没烟消云散的结局前,送给了他一个和美静好的未来,他却抱着这份祝福将之视为了冷冰冰的抛弃。最后他在自己情绪的最底层捕捉到一个恐怖的想法——即便最后的结局是与他一同葬身火海,他也愿意放弃在黑田家那些平静的生活,去换取陪在那个男人身边成长的机会。

 

他抬头看向身前泪眼朦胧的大俱利伽罗,在他的眼睛里,他仿佛看到了那些年等着那个男人回家的自己。

 

那是一棵有毒的藤蔓,在人心最脆弱时因着恐惧的滋养悄悄爬满了全身,他把枝条攀附在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人身上,用一种虚幻的过度依赖寄托着人生前行的所有力量,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这不是真正的坚强,一念之差,这棵毒藤上就会生出嫉妒、怨恨等等其他邪恶之花,长谷部想起了那个男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我不是你的任何人。

 

他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把他当做神。

 

黑田夫妇的爱意和家庭的温暖渐渐抚平了他最初那些愤懑和苦涩,但他还会常常梦见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场景,他扑向他宽厚的怀抱,呼唤着他的名字,怀抱最终变成留不住的背影,现在又化成一堆触不到的灰烬。长谷部做了一个深呼吸,他将大俱利抱在怀里,用手指抹去眼前小家伙脸上的泪珠,他想起夜里他在大俱利伽罗床前的驻足凝望,有些绝望地捂住眼睛——在偶尔还会困扰着大俱利的噩梦中,他呼唤的名字已经不再是他的父亲和母亲了。

 

“叔叔……”

 

长谷部此时听着床边大俱利与那些夜晚梦呓如出一辙地唤着他,他狠下心没有回头,他安慰自己,现在将他送走还来得及。

 

在他没被那棵毒藤彻底侵蚀前,他还愿意接受来自父母双方的风雨露水的浇灌,那会是更加美丽的田园,他们会像黑田夫妇给予自己的一样,送给他亲吻和拥抱,踏青与郊游,糖果与蛋糕,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他最终会长成一棵骄傲而独立的树。


他可以为他付出所有,却唯独不能成为他的神。

 

 

TBC


PS:这一章其实描写了烛贞和叔侄间截然相反的相处模式,这与他们的人生际遇有关,光忠认为,依赖是一种美好的感情,他与小贞都在这种感情里得到了救赎,并且他觉得家长与孩子之间应该进行坦率的交流;但长谷部却因为遭遇不同,觉得不该让俱利过分依赖自己,他此前因着那种依赖经历了煎熬,也害怕这会对俱利的成长产生不利影响,所以到最后才会转变想法,想把他送去正常的家庭里生活和成长,也因为性格原因,他不擅长直白的表露爱意。


下一章就是两个家长就自己的教育理念进行深入的交流和互相说服吧……


PPS:“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来自三毛那首著名的《来生做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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